岳几荷

【沙李】春秋为配（其二十七）

chapter.27

李达康下意识的握住了自己的右手，但其实血已经有些渗出来了，他便又将手放在了裤子口袋里，他未有想到沙瑞金会在此时出现在这个地方，他尚未开口，沙瑞金便说

“先回去吧。”

他走在后面，头一次觉得沙瑞金的背影显得那么孤绝，就愈发后悔起了当日在他家中那样伤人的言辞，他们都有太多的无奈，有太多需要妥协的东西了。

他不知道沙瑞金是什么时候起就站在那个地方了的，也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他既怕沙瑞金听全了所有因此困扰，又怕沙瑞金只听了最后而对他产生误会。就这么一边走一边想直到沙瑞金的房间，沙瑞金忽然止步，他没挺住就碰在了他后背上，没等他后退，沙瑞金就转过身来将他紧紧纳入怀中，良久才问

“今儿没硌着我，笔呢？”

李达康有些挣扎，沙瑞金便也放开了手，他没答这个问题，沙瑞金能有此一问必定是故意的，那是在跟他说，他已经听到了那些内容。刚才的拥抱有一点久别重逢的意味，却也没让李达康放松半点，他走到沙发旁坐下，掏出打火机准备抽烟，握着打火机的右手，还有些微微的颤动，沙瑞金也走过去，将他握着打火机的手拽过来，又从抽屉里的紧急药箱里取了两片创可贴，贴在他手心上。

“房间里不能抽烟。”

李达康忽然就想起大龙山暴雨的那个夜里，也是这个样子的他和他，怎么那时候可以同进同退，现在却好像不行了呢，他抬头看着半坐在茶几上的沙瑞金，喉头有些微哽，却不知要说些什么，是说笔怎么没了，还是手怎么伤了，又或者说他们怎么这样了，他无从开口，沙瑞金却先问了他

“赵瑞岚来了，你就不准备跟我聊聊？”

“你从什么时候就在那个地方站着了？”

其实沙瑞金是在赵瑞岚走前才到的，在赵瑞岚说出“于您，于我，于汉东的发展都有百利而无一弊”的时候，他才走到那个竹林初处的。他太熟悉李达康的脾性，所以他可以理解那晚李达康的口不择言，也可以预见今日他若不出现，李达康将会陷入怎样的痛苦和挣扎之中，他又会变回那个孤绝的人，与初相逢前的他们一样，独临险地，孤勇前行。

“你是打算我从哪儿开始听的就从哪儿告诉我么？”

沙瑞金没答他的话，倒反问了一句。李达康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手心上连创可贴也掩藏不住的疤痕，连日以来的疲倦感全数袭来，以前再多的不顺利他也从未觉得颓然，可现在怎么了，是连月以来沙瑞金与他的太多美好已经叫他开始畏难还是真的关心则乱，长舒一口气他才缓缓开口

“我没打算瞒你。”

沙瑞金眼光不错的盯着他，他也只好自嘲一笑，接着说下去

“是，我没想好怎么跟你说。我那天口不择言，跟你说了那样的话，若你只听了后半段，我却怕你也会误会我。若你听全了所有，我怕干扰你原本的计划，就是这样。”

他也抬头对上沙瑞金的眼，他不想有任何误会，可以有矛盾但绝不能有误会，这是他的底线，可他自己却先说了那样伤人的话，但也不想此时因为赵瑞岚而被沙瑞金所误会。

“那你说说，怎么办？你有什么好办法。”

“抓，这个孟山，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抓着，赵瑞岚无非就是想用这个孟山弄出点更大的动静来，直至让中央都关注汉东一省的问题，不论是区域性腐败还是压着没上报，她都做的出文章来。但是一旦这个孟山被捕，那么她的计划就全都落空了，吕州那些人也巴不得这个孟山别闹出什么动静来，他们能安生一日是一日，或者他们更巴不得这个孟山就此死了，消失了。”

从他的对策当中，沙瑞金已经大略判断出赵瑞岚的意图，不处理归不处理，但他临来北京之前也多次叮嘱过赵东来，这个人一定不能放过。他拍了拍李达康的肩膀，好像每次在李达康略有彷徨的时候，他就会做出这个动作，他其实不知道，就是头一回的这个动作以及一句“我都明白”曾给李达康带来过多么大的鼓舞和力量。

“原来这位赵二小姐还指望着孟山能翻天呢，一次算是我们轻敌，没料到他们还有这番手段，吕州多大一点的地方，岂能容这个孟山上天入地了？”

李达康忽然反应过来沙瑞金是压根没听到前边的那些内容，完全是在诈他自己讲出来罢了，便倏尔站起身来问道

“你那时候是刚到？”

他又泄气一般坐下接着说道

“沙书记可真有招儿！”

沙瑞金见他一肚子脾气没处发的样子也笑开来，将他右手拿过来，放在手中，才说道

“万一你不跟我说实话呢，你把这定情信物给我弄没了，咱俩这算扯平了吧。”

李达康忽然就很懊恼起来，平日里穿着外套不显什么，今天这明晃晃的留在外头倒叫赵瑞岚惦记上了

“她怀疑那是录音笔，可那上面还刻着字…万一她有所怀疑…”

沙瑞金觑他一眼，有些意味不明的眼神让李达康有些疑惑

“那不会，若拿了我这一个，兴许能有想法，你那个倒没什么了。再者说了，人家一口一个哥哥的叫着，会怀疑你这个？”

李达康忽然明白沙瑞金这眼神是什么意思，也笑了笑，这样的时候还能想起这种事，也真是颇有些苦中作乐的意味了，他语气中微有一些嘲讽地说道

“早二十年前人家就这么叫了，你听着不乐意，现在也晚了。”

沙瑞金竟然从他眼中读出点得意的感觉，他从不欲在言语上争个高低，只会在行动上警告对方，比如现在的李达康，他将人从沙发上拽起来就往床上送，李达康还未反应过来这距离上的变化，就已经被人压在身下。

“不行！你以为在家吗，这走廊里多少摄像头你不知道？我若是半夜从这房间出去合适吗？”

李达康剧烈的挣扎起来，沙瑞金却再无动作，只将脑袋搁在他颈窝之中，缓缓说道

“我知道，待一会儿再回去。”

声音低微，言语都有些破碎。李达康的心忽然钝痛了一回，他没再挣扎躲闪，只伸手出去搂住了沙瑞金的背脊，这样的肩，这样的背要承受多少，七尺身躯，托身家国，又要承受多少压力与谤毁，他们半生孤绝，一路走来刻满了党和人民的印记，李达康未曾有过后悔，他想沙瑞金亦如是，即使明日便要面对危难，他们也不曾后悔为了国与家、党与民，为了伟大复兴的事业而奋斗过，尤其是，并肩奋斗过。

“跟你一起，真的很好。”

李达康从未想过这样的话会自沙瑞金口中说出，他没有怀疑过他们之间的感情，却没想到沙瑞金也会有如此脆弱的一面。于是他的手更紧了一些，他几乎可以感受到沙瑞金心跳的频率，他们都有自信可以打赢这一场硬仗，但在孟山落网之前，每一天都充满了未知的危险。也许他很累了，李达康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回应他说

“我也是，一直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