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几荷

【沙李】定风波(之十五)

Chapter.15

这一程短也短,长也长,却不是每一次念念不忘都有回响。
 
沙瑞金出门时暴雨雷霆还将他关门声掩藏,而此刻却又渐渐停了,但是未有一丝雨后澄澈的意思,穹宇之内无月也无星。便是身下有一张毯子,也因人离去而渐渐失掉了温度。李达康喉咙里似还有刚才的血腥气,他坐起身来清了清嗓子,将凌乱一地的衣服又全部套回身上。
 
那些衣服还是有些发潮,并没有因为刚才的情事而生出什么改变,一如两人的心,也无法再改变了。来时他不要承诺,去时他未有道别。
 
李达康有些急切的想从这样的旋涡之中脱身出来,可身上心里的几处疼痛却无不在像他宣示着这个无可挽回的结果,他想做点什么来改变这个窘迫的现状,可上衣口袋里的烟早就不知所踪。他开始在家里翻箱倒柜的找烟,可沙瑞金从不吸烟,家里又怎么会有烟呢。
 
终是在橱内找到了两瓶红酒,那是他头一次登门作客时给沙瑞金拿来的小礼物,仿佛是久处沙漠的旅人找到了绿洲一般,他甚至来不及去找一个开瓶器,便将那酒打开,一满杯饮下才得以喘息,连带着所有的情绪一齐灌下去,他分不清是不甘还是难过,只要全部吞下去,就可以再不想起。
 
李达康酒量却非常好,一瓶多红酒全数饮下,却比刚才更加清醒,这痛没少半分,苦没少半分,不甘也没少半分。
 
沙瑞金将这一包烟都抽完的时候,天已经微微亮了。昨夜骤雨,今日仍无晴,他并没走远,只在大院最深处的一个小花园里,一坐就是一夜。等他终于回到一号楼的时候,却碰上李达康离开,他没敢上前只远远的望了一眼已觉呼吸迟滞。
 
霜雪于眼底,骤雨落心中。错有错,对有对,可未必对就没有错痛苦。
 
这里已经不能称之为家了,床单换了新的,那套纯棉睡衣和拖鞋已经不见了,连带着门口的那张羊毛地毯,也已经被处理掉了。仿佛他不曾来过,仿佛还是那个拥抱之前,大概李达康是希望如此的吧,那么他也该这么希望。
 
田国富在沙瑞金办公室说明情况的时候,沙瑞金仍觉头疼万分,似乎这头疼从某一夜无眠之后就再也没有好过了
 
“林城的事情不能小视,你那里没收到什么信息么?没什么问题的时候举报信都没少来,出了问题了倒消停了,不奇怪吗?”
 
沙瑞金一力承担了责任不假,但直觉告诉他这起群体事件绝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仿佛早落入人家的全套,一环扣一环,每一步都在人家算计之中。田国富见沙瑞金脸色也不大好,便也没作周旋,只说道
 
“暂时没有,我也觉得不同寻常。会不会……”
 
他说没两句便止了话头,沙瑞金抬抬下巴示意他继续,田国富却说
 
“我这也是猜测,要是凡事讲证据,那我还是不说了。”
 
沙瑞金无心同他周旋也不想浪费时间,便直接说道
 
“你认为是赵瑞岚失去了这个投资竞标的机会,故意赶在督察组来的时候整这么一出?环评有没有问题老百姓也不知道,言之凿凿至此,不会没有人授意,一传十十传百,便是无事也传出事来了,是不是?”
 
“这是您说的,我可没说。”
 
田国富还摆了两下手以示清白,沙瑞金也低头一笑,说道
 
“行,我说的。我也不讲证据,全凭感觉了,不过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先这么着查查,万一叫我说准了呢。”
 
“行,不过这个赵瑞岚不是主动退出的么?我当时也奇怪,怎么这个当口儿自己选择退出了?要么就是这项目本身出了问题……?”
 
田国富也不是没有往赵瑞岚身上想,只是往日谈论高育良的时候叫沙瑞金噎了一次,往后说什么都记着这一茬。沙瑞金自然清楚是谁叫这个赵二小姐退出了,于是就更加坚定了刚才的想法
 
“这个…这个我去了解一下,你就不用管了,只管林城这件事情就行了。及时沟通,也多跟他们市委市政府了解情况。”
 
沙瑞金没问过李达康他是怎么让赵瑞岚退出投资的,可现在要确认这件事情的性质,却也必须去问了,他拿起手机就要拨过去,电话已经响了一声,却又迅速挂掉了
 
“小白,你去给政府那边打个电话,通知达康同志来省委开个会。”
 
白秘书正还忙着手里档案的事情,乍听沙瑞金这一吩咐,隐约听到了“达康同志”几个字,还有些不确定
 
“沙书记您说谁?”
 
“李省长。”
 
白秘书记不得有多久他没给李达康打电话通知过开会了,好像很久之前李达康还未任省长时,便都是沙瑞金自己打了,迟疑之下才有此一问,又听李省长三个字,便赶紧应下说好。
 
“通知环保厅的同志也一起过来。”
 
这项目环评本身没有问题,这就更加固了沙瑞金的猜测,了解完环保厅的意思之后,就让人先走了又留下李达康一人,单独了解了一些情况,包括赵瑞岚是如何退出,包括当天林城香河周边的情况,又跟李达康说了一遍他的猜测
 
“现在证据还没有落实,但我觉得这里面是大有文章,林城的情况已经让纪委的同志去了解了,其他的问题,你也跟赵东来交代一下。”
 
李达康点点头,仿佛他们又极快的进入到工作状态之中,过往种种,皆是一梦了。
 
“好,我知道了,这个项目确实应该准备的再周全一些。督察组的人怎么说?”
 
李达康并不知道沙瑞金是怎么跟督察组的人解释的,群体事件一旦出现,便是他们占一百个理亦是无用。沙瑞金神色如常,回答道
 
“没怎么说,这个你不用操心,到时候林城这边的问题解决好就行了,项目没问题,投资没问题,该上还是上,时间稍微缓一缓,等这一茬督查过去了再上。”
 
他丝毫未表露出昨天晚上一夜未眠的样子,这神色叫李达康也有一些恍惚,仿佛回到了一月份,回到了一·一六事发之时的那个样子。他想起那时候的彼此就忽觉心跳漏了一拍,忙低下头说了一声好便不再相问。
 
到底是错了,若是能如当初,乍见便深信,又哪至今日。
 
一路行来,说没有不甘是假的,可他分明就看得出那眼神中的疏离,也分明记得,周桂春、孙海平明里暗里的示意,是他不信你。家里不能谈工作,是因为他不信你,几个项目不能批,是因为他不信你。只是他自己有所察觉,尚可以逃避不理,旁人的暗示明示,却让他不得不面对了。
 
李达康一直低着头,他酒量虽好,却也禁不住喝了太多,回到二号楼时,思绪清明头却疼得不行,找了两片阿司匹林,没倒水便吞了下去,又牵扯出一阵胃痛。沙瑞金也长久没有出声,待到李达康再次抬头,才发现这双眼一直望着他,‪一时‬未错。
 
这回倒换了沙瑞金低头不语了,李达康便收拾了桌上的几份文件,起身欲离。
 
“你喝酒了?”
 
他早换过了一身衣服,身上却仍有写残存的味道。连带着那身衣服加上从沙瑞金家里收拾出来的东西,全部都扔在了二号楼的地下室里,他希望如此就能斩断所有,可有情的是人,又不是物件。
 
李达康没答他,放在门上的手却停了动作,见他未答,沙瑞金便又说
 
“照顾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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