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几荷

【沙李】定风波(之九)

Chapter.9
 
李达康觉得什么“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绝对是闲时才有的意趣,若像他此刻一般忙碌,那么这蝉鸣鸟叫都是极大的干扰,好巧不巧他屋里这空调还坏了,小金给他弄了一个空调扇来对着人吹,也丝毫降不下这燥来。
 
从早上上班到现在快下班,算上午饭时间,李达康总共开了四个会,两个是他主持的,一个是中央的视频会,三个会间隙还分别见了周桂春和孙海平,一个个都上他跟前来叫苦连天的,说什么项目压了多久多久没有批云云,好不容易把人打发走,赵东来又来了
 
“维稳的事情找春林书记啊,上我这儿来干嘛?虽然是省级项目,也是落地在京州的,你找吴杰不完了么?我这儿这一摊子事儿没弄停当,还来添乱啊。”
 
李达康手里文件卷作扇子,不住的扇着风,吴春林提了副书记,他们三人分工明确的很,维稳这一块事儿本不该他管,赵东来这回跑这儿来了无非是别处又碰了壁
 
“不是,李书……省长,这个是省部级的项目没错,我找春林书记、吴杰书记也不是没找过,开发的事儿还不都得往您这儿报,我想就别过那一道手了,我就直接来了。”
 
京州林城跨市域协作,搞了点新项目,现如今维稳在哪儿都是头等大事,要发展也要稳定,李达康从来事必躬亲,该管的,能管的一样不落下,从前任京州市委书记的时候如是,现在……他刚才再同赵东来交代几句,却止住了话头儿,另道
 
“该跟春林书记商量的,就跟春林书记商量,该跟吴杰书记商量的就跟吴杰书记商量,我这儿没什么意见,也没什么建议。退一万步说,也是避嫌。”
 
避嫌这两个字,自他口中说出,也一下子就警醒了自己,任省长以来,他也是头一回想起“避嫌”这两个字,这一回不自觉的从他口中说出,不仅仅是提醒了赵东来,也是提醒了他自己。
 
李达康太忙了,政府的事情原本就多,汉东刚从反腐风暴当中脱离出来,季度报告、年度报告都需要一个更好的数据去证明自己,他本就事必躬亲,这时间更是忙得无暇去想其他的事情,京州680万人口,汉东6400万人口,要吃饭就要有发展,他也不可能去瞻前顾后。
 
赵东来刚走,沙瑞金便打来电话,李达康一边接电话一边就开始收拾东西,快到下班时间,八成是沙瑞金又准备过来跟他一起回去
 
“我还在林城调研,不过‪今天晚上‬能赶回去,你一会儿下班了先回去吧,晚饭赶不上回去吃了,你自己看看怎么吃点儿。”
 
李达康停下手上的动作,把刚才看了一半的材料又展开来,题头两个字也恰好是林城,忽然想起中午的时候孙海平着急忙慌的要走,八成也是因为沙瑞金去了
 
“好,刚好我今天也还没忙完,手上还有点事儿。”
 
易学习上任之后,京州跑了几个投资商,其实说来也并没跑远,基本上还是在汉东,再具体一点,就是在林城。林城要上一个化工项目,选址就在林城香河投资区,总投资接近百亿,预估年产值却可达到八百亿之多,京州去的几个投资商跃跃欲试,李达康也不是没有耳闻。
 
这样的产值确实相当巨大,立项已经有一年多,只待复核审批就可以马上启动。京州、吕州也丝毫未落其后,除了原本的围绕光明峰、月牙湖一峰一湖的诸多开发项目之外,更有涵盖了多行业的创新项目涌现出来。李达康忙则忙矣,却也感到十分欣慰的。
 
十点多的时候,他只让司机把车停在路口,虽已是仲夏,这时间的温度却并不那么高,两点一线的生活让他许久都没有呼吸过新鲜空气了,忽然觉得这么走走也是奢侈,又想到要是沙瑞金此际一同就更好了,还正这么想着,身后车灯乍亮
 
“你走回来的?”
 
“没有,车停在门口,我想走两步,感觉除了调研都没自己走过路了。我刚还念叨你,说曹操曹操到了还。”
 
李达康莫名就有些开心,其实这一路走来,难得的什么都不想,都放空。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面对沙瑞金总是有些情绪复杂,再不能像最开始那样子。路灯下面沙瑞金转过身去看着李达康问道
 
“念叨我什么呢?又没带钥匙,还是嫌我今天回来晚了?”
 
沙瑞金这声音一放低就更有磁性,很容易就深陷其中,正如现在的李达康。继续往里走,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我就忘性那么大么?我是想要是有功夫跟你散散步也挺好的,最近太忙了。”
 
沙瑞金也知道他究竟有多忙,也知道很多事情于他们来说已经成了奢侈,便拍拍李达康的肩说道
 
“等过了这一阵儿,咱们一起去趟林城调研调研,也假公济私一把,好不好?”
 
“好。”
 
八月份的林城,桂花也开了,林城十景里面的桂香园,游人也是络绎不绝,沙瑞金比起李达康还算是一个颇具浪漫主义情怀的人,也如他现在口袋里的这个小玩意儿,棱角分明的一个小盒子,准备一会儿给李达康的。
 
很快就走到了他们一号楼的门口,李达康忽然停下来,沙瑞金也跟着站住,见他如此便问
 
“怎么了?”
 
“京州和林城协同发展的项目之前一直压着没有批,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李达康低头笑了笑,这笑里面似乎含了那么一点不言自明的无奈来,有些不情愿又还是讲出来

“家里不是不说这个么。”

沙瑞金方才满面笑意也都凝固在脸上,他不可能去说他从这个项目里面感受到了一个秘书帮崛起的痕迹,更不可能说他担心汉东再出现一个汉大帮第二,尤其是现在,他不想这么说

“刘省长快退休了,这个项目才报上来,审批也要时间,现在你刚上任事儿也多,这种项目还是要研究研究再做决定。”

“那京州拟建的国家级科技创新园区呢?省里不批没法往上报。”

“这个项目环评第一回就没有通过,第二回才报上来,你也不要操之过急。”

沙瑞金音调还是很和缓,但语气却已经有些不悦,李达康千叮万嘱过环评的事情,二轮已经报上来,应当是不会出什么问题了吧,显然沙瑞金所言并没有充分解答他的问题,可他也无法在说什么,并不是什么官大一级压死人,而是这样的争论其实并没有什么意义,有些答案在他心里也已经渐渐明晰

“那我过去看几份文件,沙书记早点休息。”

李达康转身便去了二号楼,路灯下面的人影从两个变成一个,从一个变成没有。

二号楼里面处处都是灰尘,昭示着它的主人已经太久没有回来过了,其实自打搬到这里,李达康便没有怎么回来住过,书桌上积了一层灰,李达康吹了一下,差点迷了眼睛。

快要到十二点的时候,沙瑞金又给他打了一个电话

“看完了吗?过来吃点夜宵。”

他也并不想破坏什么东西,他也并不想要什么结果,所以这样他认为这样的让步是必要的。沙瑞金下了两把挂面,调了个清汤,两个人坐在餐厅一言不发的吃完了面,沙瑞金把刚才就想要给他的那个小盒子拿出来,放在他手边

“林城有名纪念品,给你带回来了一个。”

小盒子里面是永生花,玫瑰园出品。李达康拿过来仔细看了看

“我在的时候还没弄这些花样呢。”

他很不善于说谢,但还是说了一句

“谢谢沙书记。”

再晚一些时候,月光照进来,映着沙瑞金的脸,李达康的背。李达康知道谁也没睡着,便道

“下周常务会议,这些事情再研究一下吧。”

沙瑞金没再去强调什么家里不要说这些,有些事情一旦开头,就再没有挽回的可能了,想不谈也无法避免

“书记碰头会上先研究一下再说吧。”

他没再转过身来抱着对方,月光照进来很是宁谧的样子,却谁都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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