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几荷

【沙李】春秋为配(其二十九)

chapter.29

京西宾馆的信号很差,其实两会期间此类招待酒店的信号都会被处理,沙瑞金给赵东来打了两次电话后,也还是断断续续的听不清,很多事情不是信息里就能说清楚的。

外头的月又隐在了云后面,起了一阵风,稍稍露出点样子来,沙瑞金便取了一件外套,准备到楼下去打电话,时间已经比较晚了,他便走到了彼时李达康与赵瑞岚谈话的那丛竹林后头,未料李达康竟然也在此,李达康看见他便说道

“上面电话打不通,我就下来打个电话,顺便抽支烟。”

他衣衫单薄,李达康从来都属于不会照顾自己的那一类人,不管是从生活习惯还是饮食起居来讲,沙瑞金都强过他太多了,竹叶被风一吹,飒飒作响,两人在此竟有些同坐幽篁里的意境,沙瑞金没言语,把手上的外套递给李达康,未等李达康出言拒绝,他就先拨通了赵东来的电话,一番部署之后,他又问道

“你和其他同志的伤势怎么样,现在确实事态紧急,否则是该让你们多休息两天。”

对赵东来而言,沙瑞金与李达康可算是他的伯乐了,一路而来,虽不似当年的祁同伟一般平步青云,可才能得到赏识,官至厅长,觉少不了沙瑞金与李达康的重用,起码他比易学习幸运不少。所以在上次折戟之后,加之此间沙瑞金的诸多叮嘱,凭借他多年的工作经验,他也迅速明白了这一场硬仗的难打。

“沙书记,我和几位受伤的同志已经回到工作岗位了,请您放心,这个孟山我们一定尽快搜捕,尽快审理。另外反贪局的同志们也跟我们联系过了,相关线索我们也一直都有沟通,请您和李书记放心,我们会尽快完成任务!”

赵东来言谈之间是颇有有一副立军令状的样子,沙瑞金知道这任务之艰巨,却也不想手下的人冒进失误,毕竟他们既禁不起损兵折将,又禁不住再一次的失误,于是他也出言宽慰道

“对,多沟通沟通。有什么线索也及时向我汇报,压力也不要太大,一个人两条腿,上天入地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放手去做就是了,我和李书记这几天会都比较多,如果一时之间无法联系到、无法及时汇报,你可先做决定,组织相信你。”

这无异于是将先斩后奏的权利都交给了赵东来,对于可以相信的人,沙瑞金从来都给予百分之百的信任,对于不可赋之重托的人,沙瑞金也从来都将其排除在外,这就会给他周围营造出一个更为安全的圈子,这是他官场多年,所得出的经验之一,也是临于险境之事,最为行之有效的办法。

“穿上。”

沙瑞金很是言简意赅,一副当久了领导的架势,李达康在下面坐久了,还真有些凉,京州昼夜温差不大,到晚上也是一样的温度,而北京却不同了,白天热的跟什么似的,晚上一起风,早没了入夏的感觉,他一边将沙瑞金的衣服披在身上,一遍小声嘟囔

“上回也不知道谁先感冒了。”

他两人虽然身高相仿,李达康却瘦了很多,这衣服穿在身上宽大的很,明摆着不合适。沙瑞金其实听清了他口中言词,但仍假作没听清的样子,语带威胁的问了一句

“你说什么?”

李达康便噤声不语了,上回是哪一回,不就是头一次沙瑞金想要却被一通电话给打断了的那次么,着急忙慌赶着去省厅看大龙山的情形,却把身强力壮的自己给弄感冒了,李达康没敢真说出来,沙瑞金哼了一声也没要真问,转而说道

“跟赵瑞岚打过电话了吗?”

“没有,只先安排了京州市局这边,全部由省厅调用。赵瑞岚那边,等她来找我吧,我先打过电话去,倒显得咱们心虚了,她一贯喜欢什么事都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感觉,那就让她来把控节奏,我们见机行事。”

沙瑞金点点头,肯定了李达康的做法。头顶的栾树飘了几片黄花瓣儿下来,恰落在李达康的肩上,沙瑞金伸手替他拂去,又与他说

“那回去休息吧,明天还有会。”

翌日清晨,沙瑞金与李达康在三楼餐厅一块儿吃了早饭,稍后还有第二日的会议,他们也就简单吃了一些,李达康不喜欢吃那些包子馒头的,就盛了一碗粥,一边喝着,一边同沙瑞金讲话,因为这一幢楼的所有与会人员都在此地吃饭,因此他们也没讨论什么太过核心的东西

“等这会开完了,我和于省长再去看看昭宁岛这项目还有没有什么继续推进的可能,该努力的要努力。”

沙瑞金点了点头,他是知道赵瑞岚的丈夫供职何处的,也清楚赵瑞岚所开的这个条件,确然非常诱惑,因此她也有足够的理由相信李达康一定会答应她。

“这事儿你们看着办吧,政府的事,多跟安沛同志商量着来就行,有机会不能放过就是了。”

这里的机会当然包括赵瑞岚那边,如有捷径,为何不走呢?要是真在赵瑞岚身上无所图,赵瑞岚反倒不会相信李达康能够帮她助孟山脱困的。毕竟在他们心里,李达康就是一个为了发展、为了经济什么事儿都敢干的人。

果不出他们所料,三日后的傍晚,赵瑞岚又出现在了京西宾馆的那处小亭里,他给李达康发了一个短信,十分钟后,李达康也下了楼。比之上一回,李达康仍不见多亲密,赵瑞岚也习惯了这种疏离,毕竟他们从未是战友,而只是互相利用罢了。

“哥哥,您考虑的怎么样?这笔买卖划算吧,我什么时候让您吃过亏呢?”

李达康也笑了笑,今日是赵瑞岚独自开车来的,因此言语上就愈发轻佻,他望了望亭子西侧,那里不着月光,正埋藏了所有的黑暗

“差点儿折进去我一个公安厅长,瑞岚,我这还不算吃亏?”

“他们又没有下死手,不然您真当这赵厅长能好好的回去呀。”

李达康没有想到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一个知书达理,大气端方的女人变成这样,把如此无耻的话说的理直气壮,曾经的好感正在消失殆尽,如今听来她口中所唤“哥哥”则觉得十分不适了,于是他便转了话题

“昭宁岛的项目我们已经汇报了两轮了,项目组的同志们也一直等在北京,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个结果?”

他刻意表现出对这个项目的渴盼,无非就是想叫赵瑞岚放心,毕竟对于她来说,利益的交换才是最稳固的。赵瑞岚一时笑开,说道

“那哥哥这是答应我的请求了?”

她话说的低微,气势上却丝毫不减。一语罢,又接着说道

“哥哥若是答应了,那么孟山离境之时,您这项目落定。”

李达康心知拿下项目的操作难度,便更加明白这个孟山对于她或者对于她背后的人来讲有多么重要,于是开口说道

“瑞岚,昭宁岛项目现在一分为二,汉东规划汉东的,申远来做申远的,两边出发点就是不一样的,我们做生态规划,他们做农业观光,一岛两样,终究是不那么和谐的。”

“哥哥想说什么?你们这生态规划呀农业观光的我都不懂,那您想如何?”

李达康接着说道

“瑞岚,这人我可以帮你弄出去了,你也说了叫我信你一次,那么是不是要让我看看诚意呢?我不指望着人还没走整个昭宁岛都交由汉东来做,但是这样,先把我们项目批了,人我想辙给你弄出去,离境之后,我们推进方案要将整个昭宁岛纳入生态规划当中,申远市协同配合,我们做主。”

赵瑞岚毫无意外李达康的要求,甚至言语之间又多了些轻蔑的意味,仿佛她早知道李达康会答应她,会提出这样的条件,她也清楚李达康是聪明人,在她的概念里,李达康就该是这样一个为了经济发展而放弃原则的人,甚至她认为当年赵瑞龙的项目在他处受阻,也全都是因为这样的项目一定会阻碍他的发展。

“哥哥,您这可是狮子大开口呀。”

李达康往椅背上靠了靠,拽了拽衣襟,微抬下颌,同赵瑞岚说道

“难道你觉着这孟山不值得?瑞岚,规划的事情谁做都是做,这个孟山放与不放,可太重要了。”

赵瑞岚也轻咳一声,她不喜欢这种叫旁人掌握节奏的感觉,但她仍觉着但凡李达康在他这里有所图,不管是名也好,利也罢,他们都存在一个等价交换的关系,那也无不可。

“那么哥哥怎么安排孟山?”

“这个厅长赵东来,原先是我京州市局局长,这点你大可放心,吕州现在各个卡口都换上省厅以及京州的人,不要从吕州出去,那目标太大。你准备两个身份,先从林城走,如果在林城受阻,那么马上回京州,京州人手不够,到时我会安排。切记,不要跟太多人,你这弄的跟皇帝出巡似的,谁不注意?”

赵瑞岚思索片刻,摇了摇头说道

“不要去林城了,哥哥安排一下,直接从京州走,来回折腾,时间一长必生事端。”

李达康也想争取时间,但赵瑞岚也是极之谨慎的,他开始判断,是不是这个孟山原本就藏在京州,京州人手的调配赵瑞岚也应该心知肚明,所以放在京州这个地方,毕竟,灯下黑。

“也好,项目一批,我马上安排。”

李达康又将话题绕回了昭宁岛项目上边,赵瑞岚假作无奈笑了笑,说道

“哥哥真是什么时候都心系汉东发展呀。也好,后天,后天这项目批了,晚上您亲自安排一下,旁人我都不放心。”

赵瑞岚说完也便走了,李达康一人坐在那小亭子里,他有些感叹世事会将一个人变成什么样,能把能干事敢干事的赵立春变的贪婪无妄,把曾经优雅端方的赵瑞岚变的丧心病狂。他又朝那边不着月光的地方望了一眼,那里是最暗的所在,也是最可藏污纳垢的地方,却有一颗澄澈明亮的心。

“出来吧,人走了。”

沙瑞金拐过一道弯儿也坐在了石桌一侧,他握了握李达康的手,李达康则迅速将手抽了回来,佯作嗔怒道

“也不知道你待在那里干什么,我还不能让你放心?”

沙瑞金笑了笑,竖起大拇指同他玩笑

“我哪儿是不放心你,我是不放心她。要真能把这项目也批下来,她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演的不错啊,我都快信了你为了发展不惜一切代价了,我看最佳男主角都该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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