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几荷

【沙李】春秋为配（其二十八）

chapter.28

此后很久，他们都没有说话。直至李达康回头时就看到了窗口的那轮明月又高了一些，他翻过手腕看了看时间，十点半了。沙瑞金也感知到他细微的动作，坐起身来，李达康也起来，两个人并肩靠在床头上，沙瑞金说道

“她再来找你，你就先答应她。她虽然也对你有所防备，但是我相信她是真想让孟山离开汉东，那么孟山只要动了，赵东来就好行动一些。赵东来那边你一会儿回去跟他安排一下…算了，我自己来安排吧，布网的人手全部从省厅里出，如手不够就从京州调，京州市局你去协调一下。”

沙瑞金的脑中迅速形成了一套方案，他们必须要比赵瑞岚先动手，在赵瑞岚成功利用孟山做出更大的文章之前，就将孟山抓到，这是唯一的办法，再不济就是孟山死了，尸首也必须落在赵东来手上，这个人是死是活影响的面都太大。

今日早些时候，沙瑞金去见了刘思林，以老友叙旧为名针对吕州的情况也做出了一定的反映，毕竟刘思林是中央巡视组的人，提前给他透个底，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也都还存在一个转圜的余地。李达康点了点头，答应道

“我一会儿回去就安排，不过从京州市局抽调人手是不是太过惹眼？赵瑞岚渗透的多深，有没有渗透到京州来你我并不知道，况且把吕州的人都隔离在外，无异于报警啊。”

“吕州的人自然有吕州的安排，让赵东来去办吧，也不会让他们闲着，吕州这张网结了多少灰，让他们自己内部先自查吧。”

李达康对京州的干部体系也不是没有怀疑的，既然连丁义珍这样的人都能掩藏多年，其他人呢？就算没有与孟山、与赵瑞岚有交集的，那么就真的干净吗？他无法确定，但是眼前当务之急是吕州，他也不仅仅是京州的市委书记，更是汉东的省委副书记。

“赵瑞岚这边似乎背后有更大的势力，她没明说，但不排除是她拿出来唬我的。不过若所言当真，那么就会有更多的人希望这件事不要闹大，不然，中央若真着眼于吕州甚至汉东的区域性腐败局面，那么对她这位后台可一点好处也没有。敌伤一千，自损八百，何必呢。但是我一千都不想损，她这算盘，打错了。”

李达康回头，正对上沙瑞金望他的眼，沙瑞金伸手揽过他的脖颈，在他眉眼间烙下一吻，他不敢想象，若是没有李达康，孤军奋战如他，将会是怎样一般的寂苦，李达康并非是援军，而是他可以继续奋斗的支撑和力量的来源。他们都需要一个纾解孤独、分担孤独的人，如此才会变得更加强大，无坚不摧。李达康以为他在担心，便又接着说道

“可是孟山一日不落网，吕州的问题这么压着也不是办法吧，万一…我是说万一赵瑞岚真的先动手了，那就太被动了。”

“我今天已经跟中央巡视组十二组的同志大略汇报了这件事了。”

沙瑞金淡淡的开口，他从未打过无准备之仗，便是初到汉东，这一系列的干部，什么汉大帮、秘书帮，全叫他研究了个透彻，他不会落人口实，更不敢留下把柄。李达康坐起身来看着他道

“你怎么汇报的？为什么不早说？只要已经通过气到时候怎么都好说。”

沙瑞金摆了摆手说道

“你还不知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道理吗？你是怎么知道信访局那些烂事儿的？有些东西一旦暴露在群众眼前，那哪里能是你知会上面一声就好使的？没有人会顾及你在顾全什么大局，党和政府，最是不能失去人民的信任。区域性的腐败意味着什么？党和政府的颜面荡然无存，到时候还能不处理贪官，不处理你我？”

他顿了一顿，又接着说道

“既要保全你与我，也还要保全党和政府的形象，这是你与我的软肋，赵瑞岚则深知这一点，这是她强于她父亲、她弟弟的地方。所以我们行动要快，一时也不可多等。”

“她会来找我的，不必着急。倒是这个孟山多少人巴不得他死，把那些秘密全都埋藏在坟墓里，赵瑞岚却想拿他做文章，还跟我说不是为了报仇雪恨？不过当然也不排除确有人想要提醒你我，让我们不要再查下去了，可是他把汉东的动静弄的这么大，就算我们不查，也会有其他人来。”

“整倒了我，谁还敢继续查？”

沙瑞金一句话便点清了现在的形势，他深得中央信任，若是也因一个孟山而受到牵累，那么这一桩无头巨案就没有人敢再伸手了，赵瑞岚确然聪明，可也确然低估了沙瑞金，低估了李达康，更低估了他们之间的感情。

“先抓紧时间搜捕吧，有人想让他死，那也得死在我们手里。”

沙瑞金说着最后的总结陈词，言罢他又将李达康的手纳入掌中，摩挲着一层又叠一层的疮疤，这蜿蜒的疤痕，和修长的手指显得那么的不契合，这上面都刻着李达康对他的心，对他的爱。除了高度相合的思想和精神，李达康身体的每一个部分也都深深的吸引着他，牵引着他的情绪，他爱惨了这一双手，于是他声调微变，藏了多少心疼，语气便和缓了许多。

“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这双手有多好看么，却被你这么糟蹋。你就算不疼，我也会心疼。”

两次的疤都因沙瑞金而生，头一回是大龙山遇险时叫茶杯的碎玻璃划的，这一回又是他自己拿烟头烫的，若是沙瑞金不在那里，这新伤的来由，大抵李达康永远也不会告诉他，这些伤交错于李达康的掌心，旧疤未愈，又添新伤，这几道印子，怕是怎么也好不了了，他将他的手放在唇边，吻过那一道道的伤痕，又定定的看着李达康的眼睛，延续着方才和缓的声线，却多了很多的坚毅在里面。

“每一件事我们都要做到万无一失，因为我们要一起走下去，谁也不能出事。”

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他们是同路人，他们谁也不能出事，他们要永远一起走下去，这恰合上了几月前的某一晚，沙瑞金想问李达康要的那个承诺。他半靠在床头上，李达康便只身上前，拥住他的爱人。

他们都一言未发，沉溺于这个拥抱当中，这房间很大，很空，就愈显宁静，甚至他们有些急促的呼吸声，和搏动的心跳声都变得愈发清晰。再也没有什么激昂言辞，再也没有什么意气风发，他们只是要一起走下去，要永远在一起。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